追憶二十一年又兩天前的“泛歐野餐“

Posted by : antithesis | 2010年8月20日 星期五 | Published in


1983年八月,聽到Jackson Brown在"Lawyers In Love"中唱道:
Now we've got all this room, we've even got the moon
And I hear the U.S.S.R. will be open soon
As vacation land for lawyers in love
多美好的想像!但時值冷戰最高峰,聽了也只能乾笑兩聲。


1989年八月,大學的第二年,戈巴契夫的一連串改革,似乎將為東西陣營帶來巨大改變。兩個月前,雖有天安門事件帶來的失落,但兩年前的解嚴,教我對兩岸和解仍引頸企盼。二十一年又兩天前,在匈牙利與奧地利邊界,便發生了這場“泛歐野餐“。


曾在去年一段國外的報導中,看到一名當時26歲的前東德居民敘述自己在野餐中的親身經歷:「我是從一個洞鑽過來的,隨後見到一位奧地利人,他手裡拿著一團鐵絲網像一朵玫瑰,他說:『歡迎來到自由』。我簡直不相信,原想著,我得過一道牆,然後第二道,第三道牆。但是,他說:『你已經來到奧地利啦!』我回答:『別騙我!』」
這起事件在一夕之間改變了歐洲共產世界的形勢與氣氛。不出三個月,柏林圍牆倒了,兩年後,蘇聯跟進,東西對立的冷戰就此劃下句點。
雖然,如今有東德居民抱怨為何不乾脆再把圍牆蓋回去。昔日的東德沒有旅行自由,但如今前東德地區經濟依然落後,人人比西部窮,還不是沒有旅行自由?或許國號變了,但許多事實依然沒改變。不過一場如夢似幻的歡樂,畢竟讓世人做了好一陣子好夢。
不僅德國在當年統一了,二十一年後的今天,整個歐洲已在歐盟的框架下達成區域整合。雖然偶有危機,但大致上依然朝大一統的方向邁進,頗有形成奧威爾名著《一九八四》中的“歐亞國“的趨勢。而咱們的“東亞國“呢?就連原本似乎將有統合契機的兩岸,也在1990年代中期開始漸行漸遠。


總之,令人驚訝的是,在台灣竟然沒幾個人聽說過“泛歐野餐“。在此引述網路上找來這篇“大紀元“於去年刊載的相關報導(文末表示原文出處是《觀察》)。雖然對這媒體的立場不甚苟同,但或許是至今在中文相關報導中最精彩的一篇。在此貼上全文。不過在此聲明,個人並不全然苟同此文之政治立場。


原題:「泛歐野餐」的蝴蝶效應


二十年前,一九八九年的盛夏,匈牙利和奧地利邊境於八月十九日這一天自由開放了三小時,任由人們越界,結果這歷史性的三小時改寫了二十世紀末的歷史,它讓柏林牆坍塌、社會主義陣營瓦解,蘇聯共產帝國分崩離析,國際政治重新洗牌。



那一年的六月二十七日,奧地利和匈牙利的兩位外長已經像徵性地將兩個邊界的鐵絲網剪了個大窟窿,匈牙利一方更已決心要把決堤之口敞開。一場叫做「泛歐野餐 」(Pan European Picnic)的怪誕主意在六月間一個夏夜的晚宴上誕生了。這場晚會有奧匈兩國社會和民間人士參加,晚餐後奧匈帝國和匈牙利王國末代皇帝的長子奧托.馮 .哈布斯堡(Otto von Habsburg)做了一場政治性的演講,裏面提到了柏林牆。


荒謬想法成網開一面關鍵


當時東歐陣營的情況惡劣,經濟衰退、政治高壓不說,像羅馬尼亞這樣政經都已經窮途末路的小國家,政府竟敢猙獰地鎮壓人民,於六月間在邊境紮起了新的鐵絲網,為鐵幕一詞添加了新的註腳。哈布斯堡的演講完畢,一名叫做梅薩若斯(Ferenc Meszaros)的當地居民很情緒化地提出了他的匪夷所思的想法:應當選擇一天,在奧地利和匈牙利邊境舉辦歐洲人的野餐大會,一邊是自由的奧地利人,一邊是鐵絲網後面的社會主義人民,中間燒起營火,用這樣的姿態來表達人們嚮往自由的強烈願望。當時在場的人都樂了,大家大笑一場也就做鳥獸散了。

但是意念一進入腦際,就要開花發芽。這往後的幾周內,匈牙利的四個反對黨、歐洲聯邦統一運動組織和哈布斯堡家族聯合起來,聯繫國際媒體、跟邊境的警衛進行法律的交涉,同時還進行各種後勤的準備工作。由於奧匈雙方政府都已經有「破境」的意願和上述六月二十七日的「剪網」行動,因此上層決定「網開一面」。
「 野餐」的時間和地點都定了:一九八九年八月十九日下午三點至六點在索普隆(Sopron)邊境,敬邀大家來聚會,輕鬆走一遭。宣傳單在各地散發了,西歐各大媒體也都報導了,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的二十五家各國大使館也都紛紛貼出「野餐」的告示。當時的東德雖然跟西方相比是個落後頹敗的社會主義國家,但是在共產陣營中還算是富裕的,不少東德人都到兄弟國家匈牙利來度假。他們一聽說奧匈邊境將開放,莫不暗中雀躍,但是心中依然半信半疑。於是在這歷史性的八月十九 日,有大約六百多名東德人,抱著僥倖一試的心理,輕裝簡行,湧向邊境「野餐」定點索普隆,沒想到這一回居然夢想成真,邊境敞開,沒有警衛、沒有警犬、沒有鐵絲網,竟然一步跨出鐵幕,逕直到達自由的奧地利境內。奧國這邊小城的市長一看見湧進來的「難民」,不但沒有被嚇到,反而抓起電話給當地所有的飯店、旅館打電話,交代他們接待客人,由市長買單。同時他立即通知維也納的西德使館,預告將有大批「異國同胞」會來申請政治庇護。

歷史往往是由一些默默無名的、有魄力和勇氣的人所主導的。參與運作這次「泛歐野餐」的奧匈兩國人士,雖然也留名史冊,但是並沒有成為英雄,他們的名字大多不為人知,但是這些人確實塑造了世紀末的不僅是歐洲、也是國際的歷史,讓一大片共產專制統領的地區改製成為自由民主的國度,為二十世紀的尾聲留下一個歡愉美妙的音符。


蝴蝶效應讓東歐變天




二十年前那關鍵性的三小時真如同科學家解釋「蝴蝶效應」一樣:某處上空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擾動了空氣,一段時間後可能導致遙遠地方發生一場暴風雨,也就是說在原初狀況下的動力系統裏,一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的長期、巨大的連鎖反應。「泛歐野餐」那幾百人的漫步過境,立即刺激了幾千幾萬名東德人採取了「用腳投票」的方式來否定共產政權的合法性,他們紛紛出走到社會主義國家,然後投奔那裏的西德使館。
幾周之後,潮水一般的難民迫使幾個國家全面開放邊境,接著發生了東德人自己創新的所謂「萊比錫週一大遊行」,該市每星期一晚間都萬人空巷,市民全部都上街遊行示威,非常平和有秩序,但是人人心中的熱情和勇氣都在持續上升。接著其它城市也紛紛傚尤。可以說那個秋天,整個東德都燃燒起來了。同時,每天依然有數以萬計的東德人出境,投奔西德。
幾週下來,東德的整個社會癱瘓,民心士氣向著西德那邊,東德共黨政府不再有任何公信力和拘束力。面對如此驟然的變局,西德社會發動民眾在自己的家中接待逃亡的東德人。筆者當時住在波鴻,就到該市設立的東德難民中心去採訪,並且將兩位年輕的工人帶回家中,讓他們免費住在我家底層分開的一個空的起居室,他們住了大約半年,東西德決定統一,局勢穩定之後,其中一人又返回東德,另一人有了女朋友於是也搬出去另立門戶。

東德總書記何內克是個食古不化、死不肯改革的老派共產黨人,因病於十月退下,由克倫茲接任總書記,沙博夫斯基任政治局常委,這兩人都知道大勢所趨,無法阻擋東德人的逃亡潮。後者於十一月九日在國際性的記者發佈會上宣佈中央關於公民旅行自由的決定:「允許個人出境,不必說明任何理由……可以通過民主德國與聯邦德國的所有邊境檢查站出境。」他在記者的追問下說:「此項決定立即執行」。消息一出,幾分鐘之內,成千上萬的東德人湧向柏林牆,警戒士兵其實沒有接到可以開境的通知,即便接到也不可能不經檢查就放人。但是人流如決堤,士兵們面對現實,放下了手中的槍支,這座像徵冷戰、封鎖、禁閉、奴役的牆在人們的奔放的意念和激情之下坍塌了。
蝴蝶效應接著又推倒了蘇聯帝國和解放了東歐的其他社會主義國家。歷史一幕幕生動地在人們的眼前演出。二十年河東河西,作為中國人,經歷了八九民運慘遭中共政權的血腥鎮壓,看到幾個月之後蘇聯東歐的巨變,怎麼能不傷痛無奈、百感交集呢。蝴蝶效應是個科學動力現象,但是它的發端和產生的連鎖效應裏面有著必然性,看似偶然,其實背後有成熟的社會條件,蝴蝶效應的結果卻又是個未知數。一九八九年中國和歐洲群眾的和平示威運動有著截然不同的結果,這自然也不是歷史的偶然,而是歐亞文化、傳統、價值觀、思維和行為模式的歸納性的總呈現。
今天中國的社會狀況又跟二十年前大有區別,人們心中應當有譜,週遭環境中處處潛伏著可以產生蝴蝶效應的因子,不管是「草泥馬」、(艾未未提出的)伸中指、某些日子大家穿同一顏色的衣服、一同到官府重鎮去散步(或「野餐 」?)、按時全民點蠟燭,反正集體的和平行動就是星星之火。但是有識之士必須比群眾有遠見和謀略,今天中國的問題不僅是殺狗官、倒政權,真正的問題是「蝴蝶效應」之後怎麼辦?

──轉自《觀察》

照片:
(上)奧匈外長聯手剪斷鐵絲網。(出處:http://thevieweast.wordpress.com/2009/08/19/cracks-in-the-iron-curtain-remembering-hungarys-pan-european-picnic/)
(中、下)邊境敞開的一刻,與湧入奧地利國界的前東德遊客。(出處:http://gerryco23.wordpress.com/2009/08/19/1989-the-paneuropean-pic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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